2月9日，晚7点半。

主治医师吕峰坐在三峡大学附属仁和医院的发热门诊近6个小时了。这期间，碍于穿着整套防护服，他没有上过厕所。

“有没有用尿不湿？”我问。

“以前用过，穿着不舒服。少喝点水，能憋就憋着！”吕峰答。

就诊室里有一位前来问诊的发热患者，所坐之处与吕峰隔了一米多。经过详细的检查和问询，吕峰判断这位患者属常见感冒，给开了一盒药，并嘱咐他多喝点水。

“今天一天接诊了多少发热病人？”我问。

“20多个吧。”

“其中有没有确诊或疑似的？”

“有的要留待观察，我们正在改造一个发热病人集中观察点。”

仁和医院临街的一栋楼里，后勤部门人员正在紧张地清理杂物。这是一栋已停止使用两年有余的老外科楼，现在，它要在30个小时内被改造成“发热病人集中观察点”。

此前，湖北省省长王晓东称，湖北市州疫情呈现城市向农村蔓延、输入型向社区感染型发展的新态势。把尚不能确诊的发热病人集中起来进行观察，就是为了有效降低交叉感染的风险。

“宜昌市防控指挥部通知我们要在今晚前完成改造，时间非常紧，几路人马都行动起来了！”凌晨两点，副院长朱志峰逐层楼地督促大家“再加紧点！”

时间有多紧？记者从宜昌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办公室调度令中可以分明感受到：“现令市市场监管局于2020年2月9日15：30前与三峡大学附属仁和医院对接，迅即完成该楼报停电梯检测启用工作。”而这份调度令是当日14时签发的。

只用了六七个小时，水电配备、污水处置、电梯启用等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夜幕中，一辆辆货车先后倒至外科楼门口，把一车车物料拉走。整栋楼的1-7层，需要在天亮时清空，8、9层则作为手术室保留。

整个宜昌，似乎只有医院里人声嘈杂，出了医院，就是寂静。临长江的滨江公园，有3公里多长。一根同样长的隔离绳，把公园和居民区切开，园内整日无人。

街旁，只能看到超市、菜市场和诊所开着门。我们打开一个外卖APP，众商家无一接单。所住的酒店往年这时候要接待二百五六十人，今天，只有11人入住，且都是疫情防控工作相关者。

从早到晚，酒店大堂基本都是空的。

宜昌市一家连锁酒店，已经被征用作为医护人员的隔离住所。所有一线医护下班后都要住进酒店，每人一个单间，医院后勤人员按时送饭来。与普通市民的在家自觉隔离相比，医护人员的隔离生活更显得无聊和不便。

宜昌一座医院的外科医生谭琼峰2019年底刚刚结婚，还没来得及度蜜月，就上了一线支援。隔离期间，他只能与同为医生的妻子视频聊聊天。前几天，他觉得头发太长了，索性掏出剃须刀，自己照着镜子理了个发。

经过一整晚的收拾，老外科楼已经整洁明亮了许多。保洁人员前一天晚上分配好工具，一大早就开工了。后勤人员每清空一间病房，保洁员就上上下下清洁一遍，消毒员迅速背着喷雾器进行第一遍消毒。

宣传科长王春双随身带着一柄尺子，一处处做着测量。她的任务是给楼层、病房、医务室和护士站等制作标牌，以便医护人员和病患迅速找到在这里的位置感。记者看到，墙上原来的标牌印记还来不及清理，新的标牌就贴上去了。

对于这样一个院区来说，每一项工作都极端重要。用于消毒的气雾酒精属于易燃物，消防人员正逐层放置灭火器。而从接到病区改造任务到从商家那里接过灭火器，总共用时不到两个钟头，其中还包括半个小时的路程。

与院区改造的一切都进行得很快。在刚刚做完清洁消毒的4楼病区，护士们正一批批往里运送医用设备和物料。两部电梯在1楼到4楼间上下不停。

2月10日上午，谭琼峰所住酒店的一楼，三位理发师，身着防护服，正义务地为医护人员理发。

“邱慧，你变男孩子喽！”“张科长理了个光光头。”酒店大厅，刚刚理完发的医护人员互相打趣着。

“我不想剪短啊！”放射化疗科医生闵梦云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坐了下来。理发师剪发时，她掏出手机和不到十岁的表妹视频，让她再看一看自己长发的样子。“我留长发是准备做新娘盘头的。”闵梦云说。

忙于医护工作，大家都懒得打理头发，再加上需要穿防护服戴头套，短发确实更适合眼下的工作。

呼吸科医生李腊梅自从小学毕业后，就没有留过短发。“剪短！”一坐到凳子上，她就颇“豪爽”地让理发师开动剪刀，“这种时候嘛，短点利索一些。”

理发师剪刀飞舞，每理完一位，都要对工具进行一次消毒。“医生的工作那么忙，我们帮他们理理发又算得了什么呢！”有十几年理发经验的卢航，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中午一点了，还有不少医护人员在等着理发，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卢航的午饭已经凉了。

中午三点半，仁和医院院内停车场的一块空地上。副院长李志英、医院感染办公室主任彭志红正召集即将进入留观病区的医生、护士长开会。这段时间，院内大大小小的会，基本上都是在室外召开的。

距离留观病区交付的时限越来越近，还有很多细节问题需要解决。彭志红梳理了几条需要向医护人员特别强调的点，包括短期没有防护服该如何穿衣服、医疗垃圾如何处置、入院须乘电梯出院则走楼梯等，甚至包括诸如所住病房没有洗手间的患者该如何上厕所等细节。

4楼病区的护士长陈玥，处置病患经验较丰富，工作也很用心。她将同时作为护士长和教练队长，带第一队护士进入首先收治留观病患的4楼病区，工作一周后再带第二队进入其他楼层。

不到13分钟的会，每个人的每一句话，都在提出问题或解决问题。会散人不散，李志英继续带这些医护人员逐个楼层地“再走一遍”，考虑着每一处角落可能存在的风险。

“在确诊病区，我们很清楚哪位病人是感染者，哪位是安全的。而这里收治的病患，我们不清楚谁是感染者，每一位都有可能是。”李志英一字一顿地向医护人员强调：“必须像对待确诊病例一样，对待进入这里的每一位患者，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仁和医院的发热门诊外，两个前来就诊的人正等在门外，相隔一米多。一位全副武装的护士，从前边人手里取了标本材料，匆忙赶回门诊内。

发热门诊是临时搭起来的，出了诊室就是医院的院子。门诊的简易门上贴着一张“重要提醒”：家有发热的病人，分开睡、分开吃，相处距离一两米，还要把口罩戴起。

在没有候诊者的空隙里，吕峰将接诊的过程详细地跟我们讲了一遍：测体温、询问接触史、检测血常规和C反应蛋白，以及肺部CT检查是必不可少的几步环节。

“这种病毒会从肺部边缘向中心侵蚀，能看到明显絮状物。”吕峰是第二批进入发热门诊的医生，他和家人对所面临的风险十分清楚。

“你不来他不来，国家瘫痪了怎么办？最后倒霉的还不是每个人自己，你说是不是？！”吕峰反问我。

“这相当于把老外科楼改造成一个传染病医院。”公共卫生科主任刘世华告诉记者，要完成这项任务，需要统筹各条线上的人员齐头并进，一边进行病区改造，一边开展医护人员上岗培训，另一边还要迅速拿出一套套的工作方案。

参与留观院区工作的医护人员中，很多人有抗击非典的工作经历。动员大家改造院区和收治留观病患，对这所医院来说，相当于重启了一项17年前的工作。

“前前后后得有200多人参与进来。”朱志峰手机里保存着一张照片。这是一张印有33颗手印的《请战书》，里面写到：“我们要求为此次战斗贡献我们的力量，请领导批准为盼！”落款是心血管内科全体医护人员。

医生刘云双的手印在最后一个，在心内科室的微信群里，请战接龙她是第33位。接龙后，她发微信写到：“每次都趁我睡觉搞事情，还好来得及。”

在500人的仁和医院微信群里，院长周敬群9日14：48发了一条信息，号召大家参与院区改造工作。很快，“服从医院安排！”“随叫随到”的字眼就刷了屏。

“所有人都非常踊跃！医院也把所有可以调动的人财物都调动起来了。”虽然略显疲惫，但周敬群说这话时仍中气十足。

( 编辑：徐雅维   送签：徐雅维   签发：徐雅维 )